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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家也是如此。
朝陽浸透落地窗,華麗的在特選磁磚上糝上金粉,在金黃色的色調下,她上下擺動曲線漂亮的雙腿,如墨的長髮瀟灑的橫躺在地板上。冷氣房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顯得突兀。被窗隔離開來的少女緊閉著雙眼,大字形的躺在客廳裡,享受著浸滿涼意的夏日。
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自由自在,只要太陽還沒下山,她就擁有一半的自由。
隨著天色逐漸黯淡,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幾分。當太陽被漆黑吞噬,她天真又無暇的童年也跟著被吞噬殆盡。她從小就沒讀過繪本,所以她根本不明白星空是什麼樣子。對她來說夜晚即是惡夢,她一直覺得是夜晚奪走了她的一切,她原本應該擁有的生活。
山崎羽姬,十二歲。

 

「歡迎回來,父親大人。」
她知道夜幕已下垂,她知道真正的山崎羽姬早已不復存在。真正的山崎羽姬?真的有那樣的人嗎?最諷刺的是山崎羽姬自己十分明白,那只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人物。
她才不是山崎羽姬,山崎羽姬才沒有那麼幸運。山崎羽姬應該是住在一個破爛的房子裡,不懂得別人臉色只會哇哇大哭,讓母親總是苦著臉安慰她。
那記憶是多麼模糊,又或許根本不存在那個記憶。但太陽下的山崎羽姬對這個記憶卻執迷不悟,她平日除了基本的生活需求外,還會把這個記憶挖出來咀嚼一番。記憶的味道可能已經隨著咀嚼的次數而變得平淡無味,但許多事情不正是因為平淡才得以長久嗎?

 

「好香。」
「今天羽姬煮了咖哩,特別加了蘋果去調味。可能是蘋果的……」
「我是說妳好香,我的黑翼天使。」
他粗糙的手輕撫少女的臉龐,勾起的那抹微笑宛入她最畏懼的夜晚一般,活生生地將她吞噬殆盡,將山崎羽姬最渺小的渴望,斬斷。
她明白這是惡夢的開端,她注定逃不開這樣的人生,日復一日地被這個男人玩弄,或許哪天他玩膩了,就會毫不留念的將他最親愛的黑翼天使殺死吧。會怎麼對待她呢?將天使的羽翼折斷,肆意的破壞她無暇的身子,反正接下來你也不需要她了,對吧?
隨著年紀的增長,以及在被限制的生活中的觀察,她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這個男人拿來消遣的玩具,總有一天會被丟棄,總有一天,天使會墮落。
她感受到男人粗糙的手正不安分地在她的背部徘徊,熟練的用牙齒扯開她胸前的緞帶。父親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給她,每天把她打扮得像公主一樣,她不知道公主長什麼樣子,或許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吧。因為父親曾說過,羽姬是她的小公主的。
她已經習慣了。
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,只不過是因為從未嘗試而感到恐懼罷了。那麼,現在她不恐懼了嗎?她不在抵抗了嗎?她的確不在抵抗也學會安分,起初那陌生的物體侵入她的身子時,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。她覺得痛,即使父親總是做作的說是為了讓羽姬舒服。
但每次被強迫做這種事情的時候,她只感到噁心,噁心到滿溢出來直到麻木。
她或許真的成為了一個玩具,一個沒有情感,只剩下功能的玩具。空虛的心靈沒有愛來填滿,她從不認識愛,她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一個缺乏愛的人。不管是每日纏著她的惡魔也好,還是感到痛苦的天使也罷,他們倆都不擁有愛。
「……父親,先吃飯吧。」
這句話只是一個戲劇效果,一個為了滿足觀眾的戲劇效果。
觀眾?觀眾當然就只有一個不是嗎?
她在人生的舞台上諷刺地笑著,底下的的男人意味深長的笑容,他看起來相當滿意的拍了拍手。他的黑翼,他最喜愛的黑翼,回給他一個嫵媚的微笑。

 

/

 

太陽透過玻璃窗,瀟灑地將一片金黃播在那個家。
少女睡眼惺忪地起床,從後方傳來的痛楚讓她恨透自己。她走進更衣間換上藍白色的洋裝,用特選的木造梳子梳理著如瀑布般的黑髮。父親喜歡她的黑髮,他總是叫她黑翼。因為父親的關係,她可是非常討厭這個名子。
她恨不得把自己的頭髮剪掉,這樣父親會因為她而痛哭一場嗎?一想到那個沒用的男人因為區區一個玩具而落淚,山崎羽姬就渾身興奮了起來。
她又像平日一樣,在發呆與想像之前,她會先繞著這個家一遍。她很少能出去,除非是送父親去上班的時候,但通常那樣的機會必須要在昨晚沒有發生關係的前提之下。
她總是待在室內,夏日裡那台冷氣機二十四小時不停運作,對山崎羽姬來說,那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。這棟房子很大,可以觀察個好一陣子。隔著落地窗的外頭,是一個歐式的小花園,花園生長著各種花草,還有一個小池塘,裏頭有幾隻鯨魚。草原上用小石板鋪的小道路,樹下擺了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。但山崎羽姬有記憶以來,那裏都沒有被使用過。
山崎羽姬喜歡站在玻璃窗前觀察四季的遞嬗。春天時櫻花綻放,有時春風吹起就像吹起了一整片花海似的,非常漂亮。夏天時綠色的嫩芽紛紛冒出,她能看到蟬以及偶爾路過的野貓,但她聽不見知了和貓的合唱,她聽不見最自然的聲音。
她現在聽見了夏天,那是冷氣機勤勞運作的聲音。


她走近那個彷彿永無止盡的長廊,狹窄的空間總悶的讓她感到不適,但那裏卻總是神秘的讓山崎羽姬欲罷不能。父親不必叮囑她禁止進入那些地方,這個家除了廁所、浴室、廚房還有她根本沒睡上幾天的房間以外,門都是上鎖的。就算她有許多的時間能去探險,到第一關也就被攔截了。長廊的所有房間都被上了鎖,父親有沒有來過這裡呢?這裡面有藏著什麼呢?說不定是一堆被父親丟棄的玩具,總有一天她也會是其中一個吧。


她開始胡思亂想,沒有新的東西進入她的腦袋,她也只能自己擠出新的東西。
她的腦袋最活躍的時候即是她透過玻璃窗仰望天空的時候,她當然曾經想過在漆黑的天空裡有太陽照耀,如果真的能這樣,或許她也不會那麼害怕夜晚了吧。
或許就能將她親愛的父親曬成人乾了,她詭異的笑了笑。
她轉動每個門把,就如同平淡無味的日常一樣,並沒有突然開啟神秘之門的那種驚喜。
她的命運早已被注定,她沒有勇氣反抗讓她更加明白這個道理。既然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事實,現在又為何白費力氣?明明知道門把永遠是鎖的,山崎羽姬永遠解不了鎖,為什麼還像個笨蛋似的執迷不悟?這一定變成一種習慣了,她想。
她走到走廊的最底,那裏掛著一張相片。相片中有一個女人,她相當漂亮,黑色的直髮計算好似的,那個弧度是多麼漂亮。這女人身上的一切都彷彿經過精細計算,她美的如一幅畫、一首詩、一個……一個天使?
山崎羽姬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張相片裡的人是個女人,而且還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。她靦腆地看向鏡頭,就像在看她的愛人。山崎羽姬開始仔細觀察,仔細觀察這張照片的所有細節,女人的美貌讓她心情愉悅,但心頭卻有一種莫名的疼痛,宛如存在著一根難以拔起的刺。她開始厭惡起相片裡的女人,如果可以她真想把她那頭美麗的長髮狠狠地剪掉!
她肯定也是誰的玩具!這個世界上天生麗質的人肯定都是玩具!有誰逃的了呢?那些醜陋的傢伙們!像那個男人一樣醜陋的傢伙!一看見純白的地方就想撒上烏黑!

 

「哈……真是活該呢!誰叫妳長得那麼漂亮呢?很痛苦吧?被人拘束很痛苦吧?被那噁心的手觸碰很煎熬對吧?可是又能怎麼辦!沒有握住那噁心的手妳就什麼都不是!」
她對著照片裡的女子大吼,她痛快極了。
虛幻的也好不是嗎?就算這一切只是虛構的故實,這樣也是最好的不是嗎?
現實如此殘酷,烏漆麻黑討厭死了啊!太陽?太陽在哪裡?根本沒有過吧?就算現在是早上仍然逃不開。
「我們永遠……永遠只能站在陰影的地方。」
她緩慢地抬頭,指甲用力刮著蓋在相片上的玻璃,刺耳的聲音讓她感到愉快。這像極了人的慘叫對吧?父親的慘叫肯定也是如此的!
她發狂的來回刮著玻璃,瘋狂的大笑,彷彿要將所有的苦悶都一次發洩出來。
滾燙的淚水澆熄了那份突如其來的熱情,冷氣的溫度好像瞬間降了十幾度,唯獨淚水像是剛燒好的開水般。隨著逐漸無力的手指,尖銳刺耳的叫聲也落寞下來。

 

她咬著自己的手,不讓自己的哭聲傳出去。即使不會有任何人聽到也是。
這讓她想到她每晚也得咬著手指,就算滲出鮮血也無所謂,所有的傷害都是為了忤逆那個傲慢自大的男人。就算受傷了,父親也不會有所關心,他所關心的只是玩具的耐久性,等到再也沒有功能的那一天,就會被丟掉。
到了那個時候,也只有死掉這條路了吧。


「也好啊……,對這樣的我來說,死掉反而比較痛快!」
「然後…然後…到時候做鬼就玩弄那傢伙到他死掉為止吧!感覺不錯呢!」
「我寧願當個醜陋的惡鬼也不要當個沒有感情的假天使。天使什麼的去死吧!通通去死吧!我絕對要把妳從高處往下拉……我絕對要把我毀掉。」
「因為父親大人您很脆弱的啊!只要我毀掉了,你就什麼也不是了!」
「而我、死掉了更痛快呢。」

 

她放聲大笑,偶爾的抽泣讓她感到痛苦。她現在很開心,簡直開心極了!
既然都要死了那麼就趕緊開始吧!逃出去吧!



「父親大人,真是非常抱歉。」她摔了那幅畫,然後掉出了一張紙張。
她優雅地彎腰拾起,小心翼翼的打開,映入眼簾的兩個字特別刺眼。山崎羽姬的名子被一個娟秀的字跡刻在上頭,刻在她的心底。
「收養。」
她反覆唸著這兩個字,接著放聲大笑。

 

山崎羽姬走到客廳,落地窗外的榕樹今天也一樣寧靜的矗立的那兒。她聽不見,聽不見夏天的聲音。她拿起放在小桌上的一個骨董,她一直以為自己搬不動,沒想到既然能那麼輕易就拿起。
她用力地往玻璃窗那兒丟,玻璃破碎的那一瞬間,知了的叫聲衝進了整個房裡。從未有過的炙熱氣息包覆了她的身子,夏日的青草味隨著一陣西南風撲鼻而來,她聽見了孩童們的笑聲。
她穿著室內鞋飛奔出去,發現大門根本沒有關閉。
啊!多麼自傲的男人啊。真以為我不會逃出來嗎?山崎羽姬覺得滿足,她興奮地大笑。
然後在她正打算踏出人生重要的那一步,一個沒有看路的小子往她這兒直直衝來。
帶著笑聲,帶著一種無拘無束,最天然最原始的聲音。那個聲音撞擊著山崎羽姬的耳膜。後方孩子們關心的叫聲,還有老太太的喘息聲,以及一個勇敢少女的宣言。
還有,山崎羽姬驚愕的沉靜。

 

「我們做朋友吧!」
「啊哈哈活該啦!貓目跌個狗吃屎了!」
「鹿井,用詞不可以那麼沒禮貌啦……。」
「……阿祁?那邊的妹妹,妳還好嗎?」

 

她面對著眼前的一切,感到有些頭暈目眩。撞倒她的那個男孩搔了搔頭,有些怕生的說了對不起。他趕緊回到老奶奶的身邊,視線一直盯著一個女孩看。
而那個女孩睜著紅眼睛,直盯著這裡看。



「大姊姊妳好漂亮呢。」
她詭異的紅眼睛直盯著山崎羽姬,山崎羽姬覺得自己正被梅杜莎凝視著,那從未見過的鮮紅色是怎麼回事?難道外面的人眼睛都是紅色的嗎?她觀察了周遭的人,才明白這個女孩大概是裡面那個不一樣的存在。
對於女孩的話,她感到相當不自在。
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呢?面對眼前這個女孩,她總覺得她無法像傷害自己一樣傷害她。
這雙紅色的眼睛究竟代表什麼?為什麼只是一雙眼睛就能讓她平靜下來?她說過要把父親弄得遍體鱗傷就算他求饒也要奮力折磨他,但為什麼所有一切彷彿都沒發生過?
剛剛的憤慨呢?剛剛的衝動呢?全都消失了,她只感到燥熱,她發現她的皮膚滲出了水。

 

「妳……妳是誰?」
「我嗎?我是櫻木由依!也可以叫我小丑!啊,小丑是我的代號!旁邊這個是貓目,他的代號就是貓啦。後面那兩個代號分別是足球跟草莓麻薯。啊…,妳是誰?」
她對著後方的一個女孩發出疑問,所有的人跟著轉頭,才發現後方有一位少女,一臉正經地凝視著他們。
「我是西澤奈惠,代號是福爾摩斯。」
「……鹿井,有這個人嗎?」
「哦!原來是福爾摩斯小姐啊!那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喔!」
「喂!妳又不是團長!不要那麼隨便啊!」
「足球小姐,不要這樣嘛,多一個夥伴不是挺好的嘛!」
然後櫻木由依似乎想起什麼事,猛然回頭,與錯愕的山崎羽姬對上視線。
山崎羽姬的視線離不開那雙紅眼睛,像是蘊藏著什麼巨大的力量似的,使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興奮跳動,比起殺死父親的慾望更讓人無法招架。
她像是為了配合一切,她第一次自然地說話,漂亮的聲音彷彿蜂蜜檸檬。


「我叫做山崎羽姬,代號是黑翼。」
「黑翼!好棒的名子!」
西澤奈惠讚嘆道,接著有些畏縮的撇開頭。
黑翼只是輕柔的微笑,對著這些看起來比他們小幾歲的傢伙們送上自然的微笑。沒有嫵媚也沒有作做,真正的笑容應該是這樣的。
父親你啊,一直以來都錯了。

 

「那小丑小姐,你們的團長是誰?團名又是什麼?」
聞言,眾人瞬間沉默。幾分鐘後他們才恍然大悟,原來他們沒有團長也沒有團名!
後方的奶奶只是靜靜的看著一切,慈祥的笑容彷彿在看著黑翼。
他們並不美麗,卻看不膩。

 

「藍空,就叫藍空,好嗎?」

 



- 未完待續-

 

 

分4  

 

胡蘿蔔小天使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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